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過了大概一兩個時辰,熊貲才匆匆趕來,他一進殿內,後面的門就被屈瑕給關上了。

“君上……”鬻婕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,連走帶爬的到了熊貲面前,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抓住熊貲的衣袖,“您可來了,快救救我……”

熊貲並沒有憐惜她的意思,嫌惡的大力甩開鬻婕的手,鬻婕跌坐在地上之後又爬了起來,試圖再次抓著熊貲。熊貲面無表情的瞇了瞇眼睛,心中的那股厭惡實在是控制不住,他索性一手鉗住了鬻婕的脖子,幾個大步就把鬻婕頂到了後面的柱子上。

“救你?”熊貲的眼睛裏似乎能射出刀子,“我救了你,誰救媯夭夭?”

鬻婕是鬻拳的義女,進宮之後就待遇優加,加上她的善解人意處事精明,在這王宮之中,一直以來都是除了鄧曼以外他最信賴的人,結果……

“本王原以為,你是本王最親近信賴的人,你我的默契,無須懷疑……”

由於身高的原因,鬻婕拼了命的踮著腳尖,才能保證呼吸,她聽熊貲說到夭夭,忽然笑了。

“你該慶幸,媯夭夭還好好的活著,她若有任何意外,別說是你,連鬻拳本王都不會放過。”

“君上……”鬻婕滿目淒涼,雙手緊緊的握住熊貲鉗著自己脖子的手腕,“妾不過是為了自保,媯夭夭她卻幾次三番想要了你的命……”

熊貲面容越來越冷酷,他猛地一把將鬻婕摔到了地上。鬻婕跌倒在地,脖頸處終於松懈了下來,她大口的呼吸著。

“媯夭夭如何,不需你來置喙,你曾是本王最親近的人,卻狠如蛇蠍,險些要了她和腹中孩兒的命,如此重罪,本王不過是將你軟禁,想讓你好好反思己過,誰知你竟這般的不清醒,膽敢直闖蘭臺宮!”

軟禁,又何止是軟禁,鬻婕淒然的看向熊貲,嘴角微微抽動。

“軟禁?”她蹣跚著站起,身體的虛弱讓她被迫弓著身子,絲毫不見往日的神采,“君上,你為了媯夭夭,親手斷送了我們孩兒的性命啊!”

多虧了夭夭的一番好意,她才能靠著那香囊一直僥幸的懷著孩子,卻不料熊貲竟派人送來了一種不知名的果子,她吃了後不過幾日,孩子就掉了,她心中的悲痛,眼前這個殺伐決斷的君王又能體會到幾分?

熊貲仍是面無表情,他無意殺這個孩子,怪只怪,這個孩子投錯了胎。

“即使他僥幸出生,也終逃不過一死,又何須來這世間走一遭。”

鬻婕悲痛交加,不斷的錘擊著自己的胸口,聲淚俱下。

“我自十六歲入宮,陪伴了君上七年,君上您就是這麽對我的……”

熊貲重重的一口嘆息,仰首閉目,“你施下蠱毒意圖取媯夭夭的性命,卻不料自己慘遭反噬,自食自果也就算了,還要反過來再構陷她,鬻婕啊,這還不足以讓本王疏離你嗎?”

自食其果,怨天無尤,這一切再也沒有轉機了,但是熊貲是她此生最愛的男子,她絕不能離開他。

“君上,君上……”鬻婕一個趔趄撲倒在熊貲腳下,緊緊地抱住,“妾對您而言還是有用的,還是有用的……”

熊貲低眼看她,慢慢的蹲下身,與她平視。

“看來,你還是有自知之明的。”

鬻婕忽然心生驚懼,她看著熊貲的臉上慢慢浮上得逞的笑意。

原來,他什麽都知道!

熊貲捏起鬻婕的下巴,略帶玩味兒的看著她。

如果鬻婕直到最後都沒有說,那熊貲只能由衷的佩服陳公訓練細作的能力了,但很明顯,這個女人於他有情,根本舍不得下手。

“妾……”鬻婕羞愧的想低下頭,卻被熊貲強迫著不得不擡頭。

“你以為,本王會顧忌鬻拳,不敢對你下手嗎?”熊貲輕飄飄的說著,“那麽本王就告訴你,這世上沒有本王會怕的事情,哪怕,身邊所有人都背叛,我也還是這楚國的王,只要我還活著一日,就不會有任何改變,你懂嗎?”

不愧是楚王,哪怕是這淡淡的一句話,也足以震懾住任何人。

“一個細作為我生的孩子,日後定會成這楚國的大患,本王又怎能留他?”

鬻婕渾身顫抖,臉上僅存的血色也飄蕩無蹤,原來,自始至終都是她不配,即使沒有媯夭夭,她和熊貲的破裂也是定數中的事,只是她一直在麻痹自己,她跪著,倒退了幾步,與熊貲保持距離。

“你真的,太讓本王失望了。”熊貲定定的看著鬻婕,眼神閃過失望,他不願再在這裏待下去,猛然起身,大步離開了。

一直在門口不遠處守著的雪夜沖了進來,想把鬻婕扶起來,鬻婕卻根本就腿軟的起不來,只自顧自的的喃喃著。

“他一直都知道……原來他一直都知道……”

說著說著,她忽然哭了,一會又笑了,反反覆覆。

夭夭生產的時候,正值深夜,唯獨整個昭華臺燈火通明,人流不斷,一片慌亂。

腹部的劇痛讓她幾近昏厥,娥嬋不斷地掐著她的人中,刺激她一次又一次的醒來,又一次又一次的痛暈過去。

終於,一聲嘹亮的啼哭響起,就在那一刻,夭夭忽然淚如雨下,她聽到了人們驚喜的呼叫,而身子忽然之間的松懈,讓她的意識忽然下沈,在即將閉眼的時候,她好像聽到了熊貲闖進來的動靜。

再次醒來時,周遭已經沒有了嘈雜的聲音,十分的安靜,一個小小的身影躺在她的旁邊,小小的嬰兒被繈褓包裹著,在裏面香甜的睡著。

終於平安的把你生下來了,夭夭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,伸出手指輕輕的碰了碰小家夥的面頰,充滿了憐愛。

這時娥嬋進來了,見夭夭已經醒來,滿眼的笑意。

“恭喜夫人,是位小公子呢!”

“君上呢?”

“本王在,”熊貲剛下了朝就風風仆仆的就往昭華臺趕來,“可算醒了,吃點東西吧。”

娥嬋服侍著夭夭吃掉了一整碗粥,熊貲抱著孩子在旁邊晃來晃去,似乎在想著什麽,忽然,他認真的看著夭夭。

“夭夭,不如,這孩子取名為艱如何,熊艱。”

夭夭細細的品這個字,熊貲解釋著。

“艱,取守業艱辛之意,再加上你受了這麽多苦才誕下他,此子理應銘記母上之艱辛。”

熊貲堅定的眼神,讓夭夭一時有些失神。

“君上定奪就是了。”

熊貲哈哈一笑,“那就叫熊艱了,等擇了吉日,本王祭天時就將這孩子的名字,和封後之事一並昭告天下!”

封後這兩字一出,寢殿裏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,連夭夭都怔怔的看著他。

熊貲只是笑,好像說的是一件早已決定的事情。

“本王早就說過,你是王後禮遇,現在既然生了本王的長子,自然要給你個應有的位分。”

娥嬋捂著嘴,忍不住哭泣,跪在地上沖熊貲大大的磕了個頭。

“夫人身體不適無法謝恩,奴婢代夫人謝過君上!”

“起吧起吧,馬上就是將軍夫人了,別再自稱奴婢了。”

看熊貲如此高興,夭夭也由衷的笑了,但她心中始終還有一個結未曾解開。

“君上,臣妾有件事相求。”

“你說。”

夭夭像是做了很大的決定,開了口,“臣妾,想回陳國看看。”

如今孩兒已經安全降生,她只想回陳國看看,說不定,她會知道姬淳的消息。

正興高采烈逗著艱兒的熊貲,忽然停了下來,連笑容都瞬間斂去了。

看夭夭充滿希冀的看著自己,熊貲思考了下,還是出言阻止,“你剛生完孩子,身體這麽虛弱那經得起折騰,此事等過段時間再議吧。”

果然拒絕了。

夭夭低頭,直到熊貲走都沒再理會他。

艱兒十分的可愛,雖然小,卻時常都得昭華臺眾人哈哈大笑,這一座歷經坎坷的宮殿終於有了些生氣。

熊貲幾次想讓夭夭搬出昭華臺,他實在不放心那座已經被燒焦重建的後殿,生怕已經死了的蠱蟲再重新活過來,夭夭卻始終以不舍得那些玄都樹為由,不願意搬走。

轉眼間,艱兒已經三月有餘,已經是個百日大的孩子了,天天都腆著稚嫩的笑容,娥嬋常說這孩子長大之後定是個美艷男子,招的美人無數。

這日,夭夭正在院落的石桌旁自己下棋,麥當忽然跑了過來,低聲告訴她鬻夫人來了。

夭夭以為是聽錯了,等她想再問時,鬻婕已經走到了她面前。

“夫人是不願見我?”鬻婕輕輕出言,聲音縹緲。

幾月未見,聽說熊貲已經解了她的禁閉,但鬻婕借口身體尚未恢覆遲遲不願踏出江芷宮大門,今日卻不知為何出現在了昭華臺。

如今的她,一時間竟讓人認不出來了,往日紅潤嬌艷的面容,現在雙頰已經深深的凹陷下去,失去了往日的神采,形容枯槁。

“哪有,姐姐請坐。”

鬻婕微微一笑,坐在了夭夭對面的石凳上,眼神略過棋盤。

“夫人竟然還會下棋。”

“不過是略知一二罷了,也只能自己跟自己玩玩,來不得對手,姐姐此次來,不知所謂何事?”

鬻婕的笑容有一絲僵硬,但還是說了下去,“這幾月,我閉門不出,想通了很多事情,這次來,是專程跟夫人賠不是的。”

夭夭看著她,沒有言語,繼續往下聽下去。

“如今艱兒健康出生,我心中也算是落下了一塊巨石,多謝夫人明知蠱毒是我下的,還以德報怨的為我保胎,雖說這孩子與我無緣,但也終會感謝夫人的。”

夭夭在棋盤上放了一枚黑棋,挑眼看了鬻婕一眼。

“那日你送我逃離王宮,不管你是為了爭寵還是真心幫我,我都感激於心,那蠱毒,你也受到報應了,不是嗎?人在做天在看,事理輪回,不需太多人力幹涉。”

聽夭夭的語氣,跟鬻婕還是有意疏離。

鬻婕虛弱的一笑,“說真的,我是真的羨慕你。”

“一個亡了國的人,有什麽可羨慕的。”夭夭還是不看她,自顧自的玩著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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